318三百一十八阴云惊变
此时此刻,千醉雪面上的神情傲然无比,他收袖在身后,淡淡说道:“为他拿到他想要的一切,为他开疆拓土,征战天下,这是我对他的承诺,这是我的……道。qqxs.”
这是在心中一直被坚守的东西,或许在其他人眼中意味着愚蠢甚至可笑,但对于千醉雪或者说当初的李伏波而言,却是可以比生命还要重要许多……
一时间潇刑泪心中微微震动,这句话像是千醉雪随口说出,因为他的语气并不如何郑重其事,但恰恰就是因为如此,潇刑泪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与此同时,很多他本以为早就已经遗忘的画面开始在眼前不停变幻,那是年少时的记忆,少女在画面中笑得风华绝代,然后这些渐渐淡化,消失,最终变成一片空白,于是就令这段往事便如同尘埃落地,再次被掩盖,潇刑泪心中隐隐一痛,之后他便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我很羡慕你。”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千醉雪却听懂了,他看了潇刑泪一眼,没有作声,潇刑泪转过目光看向大帐外,在这样大雨滂沱的夜晚,四下幽幽,黑暗中好象有无数猛兽在暗中潜伏,潇刑泪低声道:“军中所需的一切物资,包括大量药物,我来之前教主就已派了专人押送,沿途走水路,很快就会运到,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补充到军队之中的人手,都是经过训练的武者,精锐之师。”千醉雪点了点头:“这样再好不过。”
两人一时再没有什么话讲,只各自坐着,千醉雪命人在自己的帅帐旁边又支起一间大帐,不过眼下大雨倾盆,今夜看来是不能安置妥当的了,于是潇刑泪便暂时待在了千醉雪的帐中,两人都是宗师之身,不像常人那样需要很多时间来休息,因此拒后来已经夜深,一路赶来的潇刑泪也没有睡下,只安静打坐,千醉雪则是让人加了一盏灯,在偌大的沙盘前孜孜不倦地反覆推演,渐渐的,外面雨声变小,大帐里一片静寂,潇刑泪睁开眼,见千醉雪修长的身影伫立在沙盘前,薄薄的灯光尽数被他甩在身后,潇刑泪忽然说道:“……此次大司马遭遇伏杀,消息上说乃是剑修所为,万剑山乃天下剑修圣地,此事背后,也许就与万剑山有所关联。”
夜色浑茫,雨声渐歇,帐内灯火明暗不定,千醉雪的背影微微挺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若果真如此,就当是我还了宗门多年来培养教导的情分,自此再无瓜葛。”潇刑泪默然,又道:“当初大司马义无返顾地叛宗而出,莫非就没有半点犹豫?”千醉雪平静地道:“若我只是千醉雪,自然不会为他背叛宗门,但我既是李伏波,便又不同。”
说着,微微闭目,回想起从前种种,低声说道:“君臣之间,或许最宝贵的不是功劳,而是互相之间有没有情分,若没有情分,就是伴君如伴虎,而君臣之间有情分在,才能善始善终……当年大司马李伏波军功赫赫,换作任何国君都要猜忌,甚至做那兔死狗烹之事,但陛下却从未有所动作,更不曾打压,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陛下既以国士待我,则我必以国士报陛下。”
潇刑泪静静听着,须臾,对千醉雪道:“我最近曾听教主说过,宝相龙树乃是当初丞相拓拔白龙转世,只不过与你情况不同,他到现在还不曾恢复从前的记忆,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千醉雪闻言,立时微微一顿,眼中精芒乍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白龙王?”
潇刑泪点头道:“的确如此。”千醉雪眼神幽深,似乎想到了一些久远的事情,半晌,他微微咳嗽了几下,苍白的脸上也由此泛起一抹潮红,道:“原来是他……到如今,白龙王也已经现世,时值乱世,这些人纷纷出现,也不知是福是祸。”
说着,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张清俊如画的冷漠面孔,额间一点殷红如血,千醉雪黝黑的双眼情不自禁地微眯,不知想到了什么,只低声喃喃道:“唐王……”
……
春日里细雨绵绵,如丝如雾,诗意盎然,正是踏春游湖的好时节,水上轻舟画舫无数,大多是一些富贵人家的公子秀结伴而游,湖水倒映春光,几欲迷离。
一条画舫中,身材高大的男子神色平静地盘膝而坐,露在衣物外面的皮肤表面布满了青色纹路,男子一动不动,双目微闭,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两手自然分开放在膝上,胸口并无明显起伏,彷佛没有呼吸一般,过得很久,才看到那胸口微微动了一下,气息之悠长可见一斑,随着他的呼吸,肌肤间不停地涌出一道道的青纹,逐渐就将原本雪白的肌肤侵占得风雨不透,男子身周有七柄颜色不一的短剑正彷佛活物一般,围绕着男子的身体上下飞舞不定,剑上光芒不时闪动,似漫天星光散落,无所不至,彷佛剑与人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遥遥呼应。
正值这时,有人掀帘进来,七柄正在飞旋的短剑立刻停下,既而瞬间就齐齐飞入了男子宽大的衣袖中,就彷佛一羣不喜欢见到外人的孤僻孩童一般,与此同时,男子脸上的青纹也顿时不见了踪影,皮肤重新露出了雪白无瑕的本来面目。
掀帘进到室内的晏勾辰看了一眼男子的衣袖,方才剑气虽隐而不发,但在七剑钻入男子袖中的前一刻,晏勾辰还是感觉到了那股凌厉无匹的威势,他面上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叹道:“你这北斗七剑与你心意相通,宛若活物一般,如臂使指,远不是一般神兵利器可比,只怕天下再找不到可以与其相提并论的神兵,我曾经在古籍上见过记载,说这北斗七剑的打造原料乃是从天外陨石之中提炼而出,后来又耗费诸多人力物力,才最终有这一套神剑出世。”
师映川闻言睁开眼,依旧坐着不动,却长长吐出一口青色的雾气,脸上瞬间青白两色交替浮现,色彩熠熠,道:“若是其他物件的话,任凭多么珍贵稀有,我也不吝于送你,但这北斗七剑乃是我随身之物,以精血喂养,心神相通,万不能送与旁人,况且即使给了你,你也拿着无用,除我之外,任何人对这北斗七剑都是驱使不得。”
晏勾辰笑道:“我不过是羡慕你这宝贝而已,岂有夺人所爱的意思?只希望能在哪里发现上好的材料,也好让我打造一柄属于自己的神兵。”师映川起身道:“这种事可遇而不可求,不必太执着于此。”说着,目光在晏勾辰身上一扫,感应到对方那蓬勃的肉身活力以及强大的气血流转,眼中不觉微微闪过精芒,说道:“不得不说,你进步很快……看来你倒是个天生就该习武的坯子,若不是从前碍于资质所限,只怕你现在早已是半步宗师的修为了。”
晏勾辰叹道:“虽是这样说,但我也已经觉得满足了,能够得到残损的凝华芝脱胎换骨,这才有了眼下的修为,虽然这辈子晋升大宗师的可能性很小,但毕竟比起从前已经好上太多了。”师映川皮肤玉白,表面依稀流动着某种奇妙的光泽,他深深看了晏勾辰一眼,既而面色平和地道:“难得今日出来散心,这些话题就不必说了。”晏勾辰轻轻一哂,刷地一下展开手中的一把象牙骨折扇,笑道:“不错,今日只谈风月,不谈那些琐碎之事。”
说着,上前将师映川一搂,抚着那如同飞瀑直下一般的披散青丝,将自己的面颊贴在男子颈间微微摩挲着,师映川见状,就低下头来,晏勾辰一笑,两人随即唇舌交接,如此狎昵片刻,才停了下来,晏勾辰手抚男子长发,道:“武者寿元纵然比普通人久些,但不成宗师,终究也长久不到哪里去,你我相守之日不能久远,所以我很珍惜与你相处的时光。”
师映川目视于他,淡笑道:“人生苦短,何必想太多。”晏勾辰莞尔,就此携了师映川的手,道:“不错……我们走罢,一起去外面吹吹风,眼下正是细雨绵绵,最有情致不过。”师映川淡淡一笑,随手三桌上放着的面具,罩在脸上,挡住了一张惹是生非的脸庞,便跟着晏勾辰一起出了室内,来到外面。
雨下得极小,与其说是雨,倒不如说是雾,空气一片湿润,微风徐来,很是舒适,师映川站在船头,欣赏着岸上风景,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果然是春拂大地,万物生发的好时节。”这时那雨小得连淅淅沥沥都谈不上,但凡男子,没有一个撑伞披蓑衣的,都是索性任凭雨雾拂面,自添清爽,只有袅袅婷婷的那些年轻女子,身穿色彩鲜亮明丽的春衫,大多手持一把绘有花鸟鱼虫等等或抢眼或素雅图案的油纸伞,伞下则是一个个窈窕身影,与周围的湖光秀色共同构成了一幅多姿多彩的游春图,晏勾辰站在师映川身旁,感慨道:“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心态出来逛逛了,自从登基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宫里,难得出来一趟。”
蒙蒙雨雾中,晏勾辰的面孔显得比平时越发多了几分柔和,他脸部的轮廓清晰,额头光洁饱满,嘴唇线条柔和,彷佛随时都带着淡淡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再加上年龄沉淀所添加的魅力,分明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子,师映川侧首看他,淡然道:“这是必然,既是享有了大权在握的快意,那就不要再想着可以拥有普通人惬意自由的生活,世上从来没有那么顺心遂意的事,有得则必有失。”晏勾辰笑了笑,轻叹道:“说得也是。”
一阵略带湿意的风吹过,令人微微一激灵,师映川深深呼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周围那种繁华的景象,在雨雾中显得更加生动几分,师映川眼中红幽幽的色泽愈深,仔细看去,那赤色浓艳得几乎透到了眼白里,看着很有些妖异,似能吸收一切的光线,却又彷佛在渴望着某种光明,晏勾辰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就感慨道:“这样看去,彷佛如今还是太平世道一般,若是我们一直保持强大,取得最终的胜利,那么这样的景象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而若是一旦失败,这些就要随之陪葬,烟消云散。”
师映川被面具覆盖的容颜看不到是如何表情,但那冰冷的眼瞳深处却能够看出正释放着淋漓尽致的杀意,深有邪异之感,既而又很快恢复成平静的模样,彷佛刚刚的一切完全没有发生过,其眼眸幽暗,道:“只为这太平光景,也总要尽力维护才是。”晏勾辰的眼神如寒星一般明亮,他看着师映川冷淡而漠然的眼睛,顿了顿,以摺扇轻轻一敲自己的手心,方道:“我本还以为,你是无情之人。”对此,师映川只是一笑置之,他扯开一缕被风吹到脸上的长发,平声说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在意城居住多年,这里已可以说是我的故乡,怎会当真没有几分情分。”
师映川说着,嘴角微勾,就是在微笑了,晏勾辰似乎是受到感染,心中也柔软了起来,两人就这样静静并肩而立,半晌,晏勾辰忽道:“我年少时纵览史书,看到泰元帝时期之事,有关那时的记载一向流传下来的很少,大多都被毁去了,况且时隔太久,当年的许多真相都已埋没,因此有些事情我一直都弄不清楚,而现在当事人既然就在眼前,所以我便很想知道,当年你为何会放过诸大宗派,若非如此,也许你不会落到那个下场,被诸宗联手推翻。”
晏勾辰知道师映川的性子,因此倒也不奢望他一定能够回答,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师映川遥望远处,眸中森森然透着寒意,却是自顾自地说道:“世间总是有着各种水火不容的对立力量在相互争衡,当初那天下,是天下,也是江湖,那时朝廷未必没有力量彻底马踏江湖,荡平这些江湖门阀,但代价委实太大,况且经过多年征战,四海已是满目疮痍,百姓急需休养生息,人心思安,所以多方权衡之下,朝廷便采取安抚之策,与诸大宗派达成一致,诸宗臣服于朝廷,而朝廷也对其进行适当扶持,借诸宗之力镇压异己,于是也就相安无事,天下不久之后也终于安定下来,有了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
晏勾辰听了,不觉轻蹙眉头,开口说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你当初作出这样的决定,从长远来看,委实不智。”师映川冷冷一哂,道:“不错,如果真的妥协有用,那还要力量做什么?如果热血有用,那还要计谋做什么?当时朝廷不过是权宜之计,否则一旦日后诸宗于朝廷而言,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这岂非养虎为患?所以不但要打压天下武道传承,朝廷还要广为搜罗优秀人才,将这些苗子好生培养起来,壮大帝国,而诸大宗派便是再难以收到资质上乘的弟子,更不必说日后人才辈出,长此以往,衰败就是必然,除此之外,朝廷还派出大量人手渗透诸宗,成年累月下来,这些人总会逐渐爬上高位,如此种种手段叠加,最短数十年,最长上百年,帝国终将兵不血刃地彻底吞下各大派,再无后顾之忧。”
晏勾辰听着,一股寒意油然而生,片刻,才沉声道:“难怪后来诸宗暗中勾结,联手推翻泰元帝统治……”师映川淡淡道:“当然,他们也不傻,朝廷这样做分明是软刀子,慢慢割他们的血肉,因此索性暗中勾结,在情况还没有坏到他们无法掌握之前,率先发动,一举破开僵局,只是我没有想到,赵青主却是这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若是一般帝王,只要政权被推翻,那么此人的生死实际上就已无关紧要,因为帝王的力量在于权柄,但泰元帝不同,强者力量归于自己,泰元帝一生剑荡四海,天上地下,剑术第一,因此泰元帝不死,人心难安。”
晏勾辰默然,他瞥见身边男子紧抿的唇,心中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感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之意,他定一定神,想说些什么,却不料脱口道:“赵青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与如今连江楼一样的人物?不然,如何能让你神魂颠倒。”
师映川略感意外地看了男子一眼,却终究还是说道:“我遇到赵青主的时候,其实在普通人看来,早已经不年轻了,只不过习武之人毕竟不同,看起来还是青年人模样,那年机缘巧合,见到了当时已经是断法宗大宗正的赵青主,现在想想,那会儿当真是孽缘,一见之下便已钟情于他,只觉得此人便是我一生之伴,天下之大,余者再不入眼。多少年后,直到最后图穷匕见的前一刻,我还不信那些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哪怕临死之前,我还是放不下,不甘心。”
说这些话的时候,师映川的眼睛变得越来越明亮,那是回忆,也是缱绻,如果晏勾辰注意到的话,他就会发现这是师映川在他面前所从未流露过的眼神,这时师映川却语气一转,淡淡笑道:“不过这些儿女情长也未必就是无用,如果让我回到从前,我想还是会选择遇到赵青主,只不过我不会再那样愚蠢,让情爱蒙蔽了头脑,因为从前我会有浓烈的爱,浓烈的恨,而现在已经没有,相对于日后有可能同寿于天地的人生,这些经历最终不过是水花一朵,淹没在时光当中,而大道的无限、厚重与深邃,茫茫虚空之中生死的奥秘,这才是值得我身心投入的事物,与这些永恒的东西相比,所谓的爱欲流转,恩怨纠缠,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到此处,师映川的语调非常平静,眼中也没有丝毫的其他表情,只是变得一片清明:“……那人要斩下的不过是情丝罢了,而我要斩下的,是宿命。”
伴随着这娓娓话语,晏勾辰有片刻的恍惚之余,却又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他感受着这一切,彷佛自己失掉了某种重要的东西,一股怅然之意在心中积聚起来,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师映川的手,默默不语,只是眼神古怪地看着男子,半晌才低声道:“现在的你,让我觉得陌生。”师映川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只说道:“大道万千,彼此之间并无关联,但若走到最后,都是归于本心,所以现在的我,才是新的我,才是真的我。”
男子说着,眼望面前那醉人的湖光水色,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不是宁天谕,不是任青元,甚至也不是师映川,而是真正的‘我’……”
……
水上千帆罗列,无数舰只破浪齐发,纵横来去,而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当中一艘如同小山般的巨型黑色大舰,而这黑舰看似笨重,但无论是制造舰身的材料还是整个船体的构造和设计,都花费无数,就连打造黑舰的工匠也都是当世第一流的水准,这样的一艘钜舰,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水上堡垒,哪怕是强大的武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将舰体破坏的,此时在这庞然大物周围,数十条最小也有五六丈左右、生得很像海豚的怪兽绕在大舰近旁,背上则驮着一羣全副武装的鲛人,这些鲛人之中有一部分眼神沉稳,气息悠长,明显是先天境界的武者,而供他们栖身的怪兽在水中游动极快,始终与舰队保持着同样的速度。
这时在黑色钜舰上,一个身材修长,穿着玄色绣金战袍的身影正坐在室内,透过窗子看水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舰只,男子容颜俊美之极,头上戴一顶珊瑚冠,正是如今的鲛人之主左优昙,他身后一个相貌英挺的鲛人男子正恭声说着什么--战争的本质就是掠夺,前时攻打凤藩岛,收获颇丰,所有金银之物以及大部分丹药都送到蓬莱那里进行清点,至于各种修行资源以及疗伤药物并武器,除了给鲛人留下三成之外,剩下的也都运去蓬莱,眼下这支舰队上就装载着经过清点之后从蓬莱那里运来的大批资源,以供青元教所用,船上还带着许多战俘包括战败岛上的有价值人口,统统充作奴隶,在这次一起运往意城,准备大部分交由天涯海阁拍卖出去。
那鲛人男子说了一阵,便垂手不再作声,左优昙静了片刻,忽道:“……还有多久才会到大都?”男子在心里默算一下,方道:“回王上的话,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左优昙没有再说什么,在傍晚之前,舰队终于来到了大周皇城,左优昙即刻前往青元教总部,却被告知师映川正在处理教中事务,左优昙听了,便留在室内等候,待其他人退下之后,左优昙斜倚而坐,单手支颔,看起来似有倦意,微微闭起双眼,他一路劳顿,不多会儿,便逐渐睡了过去。
殿内静极了,彷佛无人一般,且随着天色渐晚而变得暗沉沉的,只遥遥听见外面远处偶尔有人声喁喁,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出现在室中,如同一缕清风,没有带出半点声响,那人去将鎏金蟠花烛台上的长烛点燃,灯火柔柔亮起,且并无半点菸气,做完这些,那人便走过去定睛看着左优昙,左优昙眉宇间一片松弛,再没有半点平日里在人前的冷厉漠然之态,眼下在熟睡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倦惫模样,来人静静看了片刻,伸出手,去抚左优昙的脸颊,暗枣红色的镶金丝袖中露出白皙似玉的指尖,触在对方的肌肤间,冰凉的指尖碰上脸颊,左优昙顿时眉头微微一跳,随即睁开眼来,就见柔和的光线中,师映川正站在面前,左优昙立刻就要站起:“爷……”师映川的手按在他肩头,示意他继续坐着,道:“刚处理完一些琐事,听下人说你一直在这里等候,他们本要送些吃食,但见你一直没有吩咐,就没有进来打扰。”
说着,就要叫人送吃的进来,左优昙道:“不用,我并不饿。”师映川便也作罢,只道:“这段日子在海上还习惯?”左优昙嘴角含笑,道:“我毕竟有鲛人血脉,在海上只怕比在6地上还舒坦些,没什么习惯不习惯之说。”师映川负手道:“这就好。”
左优昙的目光在师映川身上扫过,这一刻他原本还有些躁意的情绪就缓解了,心中生出一丝丝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喜悦之情,师映川见他脸带笑容,就笑了笑,伸手在左优昙脸上一捏:“怎么看你好象心情很好。”左优昙笑意盎然,抓住师映川的手贴在脸上:“见到你,当然心情很好。”师映川的眼眸中闪过温和之色,嘴角亦扯过一丝微笑,说道:“多日不见,变得嘴甜了。”左优昙望着男子,忽然笑道:“到底是不是嘴甜,爷尝尝不就知道了。”
说着,起身搂着师映川的肩,主动而又坚定无比地送上自己的唇,师映川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唇舌相缠,半晌,才缓缓分开,左优昙的手拉住男人的腰带,轻轻扯开,眼睛看着对方,很是坦然,分明是在邀请,对此,师映川只是挑了挑眉,便走向了不远处的方榻。
互相之间对于彼此的身体都是熟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轻车熟路,左优昙埋首于师映川的胸前,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彷佛在把对方的气息都吸进心里,虽然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过**之事,但这种味道还是立刻唤醒了体内那些从不曾淡却半分的记忆,让人觉得浑身微热,左优昙整个身体都是热的,这样的热意让他的思维都再难流动,只抓紧了身上那人的腰,修长的双腿主动缠了上去,与左优昙的意乱情迷相比,师映川就显得冷静太多,他神情平和,看着身下男子那高挺的鼻尖上渗出的细细汗珠,伸手替对方拭去。
“唔……”左优昙眉头紧皱,很长时间没有过**之事的身体并不能立刻适应侵犯,但这种整个人被撑开的满涨感却真实得让人觉得满足,就彷佛自己和对方本来就应该这样契合在一起,这时身上的高大男子表情沉着地继续挺腰,顿时完完整整地楔了进去,如此一来,疼痛不可避免,但左优昙却觉得这样无以名状的感觉并不让人排斥,他放松了身体,完完全全地接纳对方,贪婪地去吻那近在咫尺的结实胸膛,男子低头看他,没出声,只是微闭了双眼。
黏腻的暧昧水声慢慢弥漫,声音越发清晰,一切都渐入佳境,但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师映川的表情也还是冷静而从容的,他的动作并不肆意狂放,恰倒好处,但身下的左优昙却已是全身颤抖,从尾椎处涌出的酥麻和甘美似乎无穷无尽,令整个人都几不可觉地**起来,脸上的神色微微恍惚,鼻腔内尽是对方身上好闻的气味,他下意识地抓紧对方雪白强健的脊背,此时此刻,听觉,嗅觉,触觉,视觉,一切的一切都被`操纵,面对眼下这世间最本能也最真实的行为,不止身体,就连心灵也被逐渐渗染,彻底迷失在这个男人的怀中。
一时**既罢,师映川起身披了衣裳,他看了一眼榻上的男子,道:“……有没有弄伤你?”那声音低沉而清冽,只是这样听着,就让左优昙的心头微微哆嗦了一下,刚刚才释放过的身体也重新热了几分,左优昙不想让自己这样不堪的情态现于师映川面前,便扯过衣裳草草裹了,摇头道:“没事。”说着,左优昙却发现自己呼吸间尽是男性欢好后那种隐隐腥甜的味道,师映川去开了窗,让新鲜空气涌进来,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回头对左优昙道:“饿了罢,正好我也还没用过饭,就陪我一起吃些便是。”
左优昙自然没有异议,不多时,两人相对而坐,下人送上饭菜,左优昙熟练地为师映川布菜盛汤,师映川让他坐下,道:“不用忙了,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没那么多讲究。”左优昙这才拿起筷子,一时两人简单吃过饭,师映川开始翻阅左优昙这次运来大都的全部货物清单,左优昙站在他身旁,剔着灯芯,让光线更亮些,师映川一一查看着数目,颔首道:“看来你们这段日子收获颇丰。”左优昙道:“这次船上运来的奴隶共计一万二千五百二十一人,其中修为不等的武者共有两千六百余人,先天强者十三人,剩下的或是美貌女子,或是有一技之长的匠人等等,都是具有一定价值,按照爷之前的意思,已经派人交由天涯海阁拍卖。”
师映川两根手指缓缓捏着眉心,道:“现在各地对高等级奴隶的需求很大,下次再来大都,奴隶当中最好带的都是那些手艺匠人。”左优昙站在一旁,点头记下,师映川忽然抬头看他,注视着左优昙精致如画的面孔,道:“这些年从来没有见过你泣泪成珠,不知会是什么模样。”左优昙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即便是鲛人也不一定就能如此,何况我只有一半的鲛人血统,这一生大概都不会出现泣泪成珠之事罢。”师映川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左优昙并没有立刻离开意城,他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这不仅仅是因为想要与师映川相聚,更主要的是还有许多事要做,比如青元教要调配大批蓬莱那里所需要的物资等等,包括一定数目的武者也要集中起来,前往蓬莱,不过左优昙终究不能在此停留太久,身为鲛人之主,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将近一个月后,载满蓬莱所需物资的舰队便启程返回,而这时师映川正在看着从武帝城传来的密报,他看过之后,随手毁去,接着就对一旁的侍从道:“去召嵇狐颜过来。”
将近两盏茶的工夫之后,嵇狐颜的身影才出现在书房外面,他进到室内,见师映川正站在黑色的檀木长案旁,手里把玩着一块玉石镇纸,神色微冷,似是在想着什么,这时师映川看到嵇狐颜,便走到长案后坐了下来,道:“本座交代你的事情,可有进展了。”
嵇狐颜紧凝着眉,然后这个如今已经逐渐变得沉默寡言的男子就对着师映川微微一躬身,既而看着不远处端坐如山的男人,脸色肃然,他没有立刻回答男人的问题,却沉声道:“……教主可知如果真的此事成功,一旦投入使用,究竟会死多少人?”师映川闻言,丝毫不改颜色,他嘴角有意无意地露出一丝冷漠,洁白的指尖轻轻叩打着手里的玉石镇纸,道:“本座对此没有兴趣,也不关心,本座只想知道,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你眼下的研究是否有所进展了?”
嵇狐颜目光定定地罩在师映川那张冷酷没有表情的脸上,一字一句道:“我身为医者,本应救人治病,教主却命我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说到这里,嵇狐颜苦笑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彷佛上面已经沾染了猩红的鲜血,喃喃道:“此事若成,便是杀孽沸天,那已经不是灭绝一州一郡之事,而是一耻可能吞噬亿兆人口的恐怖风暴……”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你的任务,只是将本座交代的事情认真完成,其他的,就与你无关了。”师映川这时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而锐利,他坐在黑色的大案后,两手交叠着放在桌面,整个人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气息,嵇狐颜见状,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沉重,事实上当初在师映川将这个任务交给他时,拒早已知道对方是一个再冷血不过的人,可是他也还是没有想到师映川竟会做出这么恐怖的事情,那可是千千万万的性命,这件事实在是太可怕了,这是可以毁掉无数人的东西,一旦真的散布出去,如果顺利的话,那么这个世间的人口将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减少,甚至出现大范围的人类灭绝都不是没有可能的,而师映川也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可怕也最灭绝人性的屠夫,因此嵇狐颜怎么会不处于矛盾与挣扎之中?一时间嵇狐颜艰难道:“教主,此事实在关系太大,还望教主三思……”
“本座当初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作出这个决定。”师映川看着嵇狐颜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但他的态度却没有任何变化,事实上无论是身为师映川还是宁天谕的时候,他最初的记忆都不是在这里,所以这个世界于他而言,未必是家,而他从某种意义来说,彷佛只是一个异乡为客的客人,在这里生活时间长了,对这个世界或许会逐渐生出几分感情,但这些终究是可以舍弃的,所以他只是冷漠道:“战争持续到如今,已经呈现半胶着状态,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契机,只怕这种状态还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这不是本座想要看到的局面,也对我们不利,毕竟时间越久,变数越大,对于本座而言,尽快结束这样的局面就是当务之急,而当初本座交给你的事情,就是一个绝好的契机……嵇狐颜,你是医者,但你不是军人,不瞭解战争,什么是战争?战争的目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终的胜利,至于手段和经过,当胜利之后,没人会在乎这些小事,你可明白?”
嵇狐颜的脸色微微苍白,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摇头道:“也许教主你并不真正清楚此事的意义……这种东西的传染力极强,一旦普通人染上了这种病,一般的药物根本无效,只要染病,基本就是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