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经过窗户的时候,天幕上整个还是被涂抹着灰抹布般的色彩。
铃声在这轻微的风声中突兀地响起,立刻就将点点的呜呜声压了下去。
我一下就被铃声惊醒了,但却不愿睁开眼睛。已经有好个把月没有醒的这么早了吧,我想。挣扎了几下,我终于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显示时间是5:35。
“唉!好烦啊,早起!”说是这么说了,但最终我只是叹了口气,又闭了会儿眼睛,还是磨磨蹭蹭地起来了。
“顾顾,起牀了,车就要来了,等下吃完饭就可以上车了。”门外妈妈的声音随着我的坐起也一并响起,如同掐准了似的。
“噢,知道了,正在起呢!还有,不要再叫我顾顾了,我的名字是羽凝,叫我小羽或者羽凝。”
“好好,不是叫习惯了吗。妈还不能叫你小名了,这孩子。”门外妈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可声音仍通过门缝泄入我的耳朵,我曾多少次的觉得这并不是我的耳朵有多么灵,而只是老妈的声音太洪亮。
早餐总是一如既往的单调——稀饭、包子和油条,我拿起筷子戳了戳它们的脸颊,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们吃下了肚子。对于它们我没有太多的喜爱或者排斥,反正等下上了车后可能还要再交出来,只是和平时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匆匆地吃完了早餐,我就和妈妈一起走到大街上,静谧的街道上只有一两处灯光,整个大街都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天色还暗,风刮过地上塑料袋,带给我一阵冷意。这让我想起有一次家中延迟的晚餐和迟了的散步。那时的街道也是这样的空旷,我沿着平时的路径向前走去,树木簌簌地在我的头顶响着,我独自一人走向熟悉的拱形大桥。有时我总希望这些树都被雪覆盖,街道上的枫树总会在冬天来临前被刮光它们尖尖的棱形的树叶,即使下雪也不会给它们染上出尘的色彩。只有沿着大桥的这条路上,出现的都是松树,每当风雪降临的时候,绿色和白色才接连在一起,我总喜欢站在它们下面,窥视着这银白色下的绿意,这让我感受到生机和美丽。
“车来了!”妈妈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思绪就一下断了。我们已经走到站牌边,扭头向右看去的时候,一辆银白色的麪包车向我们驶来。天色黑暗,我眯着眼看向车里的人,车窗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只看到一个有些端正的轮廓。即使没有窗户的遮挡,有些近视的我也只能看到一个有些端正的轮廓,或许就是更清晰一些罢了。
车接近我们的时候,缓缓地停了下来,然后沿着车身中心转了一个圈,将车头朝向来时的方向。车上的人似乎也不着急,在车里摸索了一阵才下来。
我站在车的身旁,看着司机背对着我,背影有些高,身形有些瘦削,但我只看了一瞬,他就转过了身来。
看着这张似乎带着点熟悉的脸庞,我怔怔地僵在原地。
司机看了我们一眼,就拿出一个笔记,带着些公式化的语气问道:“你们是要去杭州火车站的,顾有国叫的车,是吗?”
妈妈替我答了是,并和着司机一起把我的行李搬上车。
我听着他的声音,再看看他的面庞,这才发觉那一眼相似只是我的臆想罢了。再去想心中那人的样子,似被层层的纱布所阻隔,如潜水时望着河底的石头,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幻影。
恍然发觉记忆是这般的玄幻,曾经如刀般划破我的皮肤,刺进我的骨血,带给我深深的触觉;却又如水般流过我的体表,滑过我的胃壁,都不曾给我留下什么。似乎在这惯常的记忆的强光照射下,往日的他的形象身影都渐渐黯然失色,模糊起来,只剩下残缺不全的片段。
我坐在车后座上,恍惚地记起在这同一个地点,他对我说,“你家不是在附近吗?为什么不和售票员说让她和你一起去拿钱,或者打电话给你妈,让她提前到车站给你付钱。你干嘛要哭呢?”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点叹息,这是我印象中他所说的最长的没什么停顿的话了。
“哎!小姑娘,你是去外省读书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
“嗯?”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司机在和我说话。
“噢,到哪儿读啊?”
听着前方的司机带着磁性的男低音,想着他刚才严肃又正派的询问的样子,又想到他现在像拐带儿童的怪蜀黍的样子,我不禁在心里笑了起来。明明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却弄得很老成似的,还小姑娘的叫我。
“到黑龙江省去读。”或许是被司机的话语逗得心情好些了,连平时讨厌的问题我也有部分耐心回答了他。
“到那么远?我记得上次我和我哥们从杭州到黑龙江的哈尔滨坐飞机差不多要两三个小时,回来时坐火车差不多要30多个小时,如果不是我和我哥们上次要去......”忽然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忽然有兴致了要到哈尔滨看冰雕,我可不跑那么远去那里。”
我听着他的话,却并不再接话,直觉告诉我他接下来就会问令我讨厌的问题。
果不其然,接着他就问,
“哎,小姑娘,你读的哪所学校啊?”
我沉默着,心里有种将被陌生人挖到隐私的烦闷感。
他见我不答,又再问了一遍,还特地把语速放慢了。
我仍然沉默着,前方的司机似乎看到了我一副抿着嘴皱着眉的样子,他没有再问,似乎开始专心开起了车来。车厢里一下子尴尬了起来,我感到自己木着一张脸,眼神正瞥向开车的司机。
司机的表情没有什么起伏,正在认真地看着路。
我想说些什么,但话却如鲠在喉,这时我又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行为。再看了司机一眼,我又安慰自己,没有关系,过四个小时,我和他就是不会再见面的陌生人,并不需要太在意什么的。
车子还在平稳地行驶着,只是车厢的轻微的颠簸还是让我感到呼吸困难,我努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尽力压抑住即将要造反的翻滚的胃。身体似乎有些难受,心脏也在收缩似的不舒服。我知道,这是晕车的感觉上来了,看着窗外不断移动的风景,我在想流动的绿色是否会让自己好受些。
我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难受的感觉,虽然效果似乎不怎么好,压抑的感受一直在造访着自己。我看到车子已经驶出了镇子,我想这差不多过了十多分钟了。这应该算是一个好现象,想到自己原来一上车就难受得不行的样子,和现在经过十几分钟才发作的胃,这是一种莫大的进步了。而且车厢中也没有像公交车上一样一上车就有的沉闷的令人翻腾的车油味。这对我而言也是一种幸运。
前面的司机看了看周围,转过头来对我说:“等下还有人要上车,到下个路口我要停一下。”
“恩?......哦!”反应过来的我巴巴地望了他一眼,心里有种莫名的开心,又有种无法言说的羞愧。
自己总是不成熟呢!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