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堂教会孤儿院, 院长办公室内,宋清远握着手中的那几张泛黄的薄纸。
很久他才抬起头看着院长说:“领养的家长为什么只有一个人的签名?”他记得不是一对夫妇么?院长说:“当时领养只用一个人签名就可以了,所以只有男方签了字。”
手中那几张泛黄的纸页显得尤为的珍贵, 右上方本该贴着领养人的一寸照片, 可是由于丢失很久, 能找到这个都属不易。第二张右上方贴着一张看起来只有两岁的女孩的照片, 他的右手食指又不可察觉的动了一下;他深呼一口气将纸张翻到最后一页, 落款写着两个好看的楷字:林默。
院长说:“我记得当时一个看起来年龄比较大的男人,大概将近四十岁,他身边老婆倒是很年轻。他当时的资料是在市区的中学当老师, 我看他们穿着打扮得体,又有正式工作, 觉得孩子跟他们至少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
宋清远不语, 院长忽然想到什么:“对了, 当时他还问了你的情况,我就说你在学校准备中考没回来。”
“问我?为什么?”
“我也觉得特别奇怪, 就问他们其实想领养的是你?他们却说只领养年纪小点的的孩子。我觉得他们的意思是可能是孩子大了不好培养感情,我倒觉得你是个很乖的孩子。”
宋清远紧抿着唇眉头紧皱,没说一句话。他脑子很乱,所有的线索在他脑海乱成一团,他竟然有点害怕接触到的那点点消息。只要查下, 他就可以见到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是为什么一点也觉得不开心呢?反倒是一种黑暗的恐惧侵袭着他的内心, 可是又会不会是自己多想了?
脑海中还记得那双清澈眼睛, 不管做什么她总是粘着他, 总是用糯糯的声音口齿不亲的喊着:“哥哥,小枫, 永远在一起。”
他还记得那场大火,几乎烧了他的希望。
在教堂后面有座小山,山上埋着永久长眠的人。天上飘着雪花,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只要轻轻一抖就能洒出一片纯白色的白纱。宋清远站在一座墓碑前,蹲下将手中的黄色郁金香放在黑色的墓碑上。
墓碑上贴着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的很美丽,只有二十多岁,上面写着:曲映雪,1960-1990。
他站直身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曲阿姨,保佑我能找到小枫妹妹。”
天渐渐黑下来,山中一片素白,不远处的高楼霓红灯闪,和这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二十四年前宋清远只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在孤儿院不合羣很是孤僻,夥伴们都不爱和他玩,但是他也不在意,他只是对门口那棵树飘下来的树叶很感兴趣,跑去老师那里问:“树叶飘落的轨迹受了哪些力的影响呢?”
被问的老师很惊讶,找来孤儿院里正在上高中的学生来回答这个问题,上高中的孩子大概解释了一下:树叶落下会受风和地球吸引力的外力影响。
于是宋清远小朋友就问:“那没有风的时候呢?
上高中的某位大哥说:“这是不可能的,风是随时随地存在的,只是大小的问题。”
宋清远小朋友背着手一派老成的问:“可是我听老师说无风不起浪,既然有风为什么还说无风呢?这不是矛盾吗?”
于是老师和学生都卡住了,学生有点恼火的说:“这么小就钻牛角尖,你信不信老师打你。”
宋清远小朋友眨巴眨巴好看的眼睛说:“我门门功课满分,老师喜欢我还来不及,怎么会打我。”
于是那位大哥气绝身亡了。
也就是在他十岁那年,一位美丽的年轻女性来到了孤儿院说要做孤儿院的生活指导老师,报酬是让她住在这里。本来那时不景气孤儿院也没想多加一张嘴,可是美丽的女士写得一手好看的书法,拿到不景气的市面上也能卖好几百块钱。好几百块钱几乎是那时孤儿院所有人一个星期的开销啊!
可是不久他们就发现那位美丽的老师肚子隆起来,好多年纪小的孩子会围着她转,有的胆大的还去摸一下老师的肚子。
美丽的老师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不知道我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们说是女孩,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宠爱她们的小妹妹,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拿出来和她分享;男孩们则说一定是男孩,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他,不准让任何人欺负他。
然宋清远只是淡淡的说:“笨蛋,是男是女早已成定局,不会因为你们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小朋友们气哄哄的不理他,他则抱着胳膊蹲在院子里的蚂蚁洞看个仔细。
“你叫宋清远对吗?我没有教过你诶,不过听院长说你特别聪明,门门功课都满分哦!好厉害啊!我叫曲映雪,你可以叫我映雪阿姨或者曲阿姨。”
宋清远抬起小脑袋喊了一声:“曲阿姨好。”
几个月后曲阿姨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那些女孩特别得意的看着男孩们。小宋清远想到一个词:幼稚。
看着憨憨入睡在小软牀的女娃,刚靠近就一股奶香味袭来,他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庞,滑溜溜的特别舒服,不知不觉嘴角就扬起了久违的笑脸。小女娃动了几下小嘴唇,口水就流出来了,他很有耐心的用布将口水擦干净。
那时他心里在想啊,小枫小枫,快点长大吧,哥哥会教你很多有趣的东西。
就这样平安无实的渡过了两年,小枫已经会走路了和简单的说话,让他开心的是小枫学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而是‘哥哥’。小枫时常笑呵呵的蹒跚的走进他,小枫一接近他,他就将她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小枫真棒!能走这么远了。”而小枫只是憨憨的笑着,口水从小嘴唇流出来。
而曲映雪好像在孩子出世后曲阿姨身体像垮了一样,完全没有初初见到的那么美丽动人,他看着她好似一张透明的纸一般易碎。听院长妈妈说曲阿姨患了白血病,根本没得治。其实只要不生下小枫曲阿姨还是可是多活几年的,可是等大家知道的时候曲阿姨已经时日不多了。
她很认真的恳求他能帮她好好照顾小枫,那是他感觉他的世界已经崩塌了。虽然在孤儿院大家都是没父母的孩子,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他有一对狠心的父母,生下他就抛弃了,他虽记不得那时,可是每年都会有很多匿名的东西寄给他。可是他的心还是冰冷的,直到遇见了曲阿姨,他才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做拥有亲人的幸福,他也不在去恨抛弃他的父母。他明白曲阿姨说的每个人都是有苦衷的。
本以为会陪着曲阿姨走最后一段日子,可是一场大火将孤儿院的西堂烧的精光,曲阿姨住在里面啊!等到消防官兵来的时候,抬出的那具焦糊的尸体,让他流出了这辈子最陌生的液体。
孤儿院的老师们都吃惊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孩子哭过。下葬的那天他小小的身子抱着照片,跪在棺材面前红着双眼一滴泪也没有流下,一旁是嗓子已经哭哑的小枫。比他还小的身子一直拽着他白色的孝服,“妈妈……妈妈……死了……小枫……哭……”
那时十二岁的他已经上初二年级了,年少的他看着哭的没有了声音的小枫,一把狠狠地抱住她,接着是无声的哭泣。他那时就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小枫,不可以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可是在他中考回来后,小枫已经被人领养走了。那天他站在孤儿院门前的路口,看着来往的车辆一直发呆到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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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记在院长那里看来的地址找到眼前的地方,二十一年了早已没有了樱花街2-17号。只是这里的还仍是满街的樱树,此时却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生气。
还好现在的信息发达,只要到当地派出所去看一下就没什么不知道的。他驱车到樱花大道的尽头左拐大概十分钟的车程,停好车把车锁好后,看到一个身穿浅蓝色羽绒服的女生,脑袋被羽绒服的帽子遮住。
他猛然的顿住,脑海中的有一双眼睛和刚才的女子重合,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在派出所门口看不见那个女生。他跑到刚才看见那个女生的地方,四下寻找着,可是除了偶尔的警员出动的身影,并未看穿着蓝色羽绒服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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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蓝将盖在脑袋上的蓝色羽绒服帽子推向脑后,对面的警员说:“这天越来越冷了,小蓝你先坐一下吧,你要的资料我还得去资料室找找。”
林蓝点点头:“谢谢你,王所长。”
王所长不愿意了:“什么所长不所长的,去了分警局就见外起来了啊!”
林蓝嘿嘿笑着说:“知道了,王叔叔。”王所长这才堆起一个笑脸。
王所长找到资料后,林蓝坐在椅子上翻看,王所长喝着茶说:“林老头最近好吧?”
林蓝从资料里抬起头说:“不太好,不过没什么事,就是些老毛病。”
王所长点点头,一会儿又问道:“小蓝今年二十三了吧。”
林蓝纠正说:“过年后就是二十四了,所以现在是二十四岁。”
“时间这快,转眼我们都老了。”
“人老但是心不老,这种心态才是最重要的。”
王所长笑的很慈祥,他问:“小蓝,你都毕业两年了,有没有找对象啊?”
林蓝翻资料的手一顿,随即笑着说:“没有,不过不急,我还年轻呢。”说完这句话,她很哀怨,谁让他一直喜欢着那个方亦云呢,把自己的该恋爱的时间全部放在了拼命工作上。
林蓝18岁进入大学校园的,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只是一眼的事情。她那时还不信觉得太不符合实际,但是等她看到已经毕业的方亦云回到母校,进行讲座那时方亦云身穿藏蓝色的制服,端正的带着警帽,身姿挺拔的站在台上,那时她便摒弃了她所说的不符合实际。
四年内她努力学习,毕业后就分配到西区分局,虽然只是风化组的,但是只要努力早晚会区重案组。果然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她出色地解救了被劫持人质,她申请调到重案组的申请已经批下来,没多久她就被分到方亦云手下。
想想现在加起来喜欢他已经六年了,想起来都不可思议,就像有人说的喜欢一个人是一部漫长的马拉松,只要坚持才会到达终点。她想她的爱情估计是遥遥无期了吧,因为她的终点早已为她设起一道防线。